93.“我不知道”
“弥修亚……”
听到女神的名字，光圣灵颤抖得更加剧烈了。
不只是畏惧，它似乎还带着某种更加复杂的情绪。
“为什么我会对女神产生这样的情感……我始终无法阻止这一点，另外还有它们……”
“我也不知道，但我猜是因为你诞生自她的情绪。”夏亚道：“出于‘守护’和‘观察’智慧生灵的情绪，出于对所有智慧生灵的‘回应’，因此才诞生了独立于其他力量本源的你。至于另外五位……”
夏亚挠了挠头，清清嗓子道：“因为都是从我身上分离出去的，所以它们对弥修亚的感情某种程度上受到了我的影响……我是说我和女神之间的确有些事，但如你所见，现在都忘了。
“而悲剧恰恰在于，它们只能带着这种感情倾向，却终究得不到回应，所以只能像被甩了一样发泄自己‘求而不得’的痛苦……并带着这种痛苦回归本源。”
光圣灵重新看向他，目光中流露出一种惊诧：“所以……所以你谋划了这么多，一切都是为了她？”
“你们不也是么？”夏亚反问：“你以为自己渴望的，是属于谁的力量？而它们五个渴望的，则是女神本身。你们的确不知道古塞拉斯塔封印的是什么，甚至忘记了自己与弥修亚的关系，但在游戏里，你们比谁都清楚这一点：弥修亚的神力被‘系统’禁锢了。
“所以，你们才畏惧这可以限制弥修亚的‘系统’，在幻界里三番五次地改变历史走向，试图通过改变蓝图从而影响到弥修亚，为此不惜送上门来让她抽取权限，以至于让她的权能逐渐膨胀到被系统关注，然后与之对抗，以至于为了保护我不得不强行关闭服务器……你们追求的不就是这么一个浑水摸鱼的机会么？”
说到这里，夏亚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莫名的悲戚。
“从某种程度上，你们的确成功了，现在系统下线，弥修亚沉睡，最后的代价就是她和情绪投影完全融合……我并不知道自己当年具体在谋划什么，但我知道，她与心魔的融合，会导致灾难的到来，而我所做的一切似乎就是为了避免这种灾难，然而，你们把它毁掉了，就像你正在毁掉自己一样。”
“……什么？”
听到这句话，光圣灵本能地察觉到一丝不妥，它开始感受到一丝无法抗拒的征召正从内心深处浮现，顿时脸色大变。
“不可能，我已经、我已经不再是力量本源了！它不可能召唤我！”
然而抵抗是徒劳的，它很快就被一种直面生死存亡的危机感侵蚀，连厌恶这种召唤的情绪都渐渐被一种平静的勇气替换。
“这……这不可能……即使是当初世界崩溃之时的征兆都没这么强烈！即使是当年的深渊卷土重来之时，世界都没有那样绝望过！”
光圣灵开始剧烈挣扎起来，作为力量本源，哪怕它一厢情愿地脱离了这个身份，此刻也无法抵抗来自世界本身的最后挣扎。
“不……别召唤我……我已经不是了……”
它抱着脑袋，身体如虾米般蜷缩起来，已经无法维持自身为人的形状了，逐渐恢复成了一块晶体的样子。
“你做了什么……”
“在与极圣灵交手的过程中，我成了古塞拉斯塔的囚犯，而现在，我是最后一个犯人。”
夏亚淡淡地看了它一眼，轻声道：“极圣灵当初为了得到复仇的力量，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倒向心魔的囚犯，而随着它回归本源，心魔就得到了吞噬一切囚犯的力量，现在轮到我了。多亏了你集中在我身上的法则之力，这帮助我抵抗了很久。但就在刚才，我把所有的力量归还给了这六根柱子之后，我就不想再抵抗了，我要释放她，见证最后的结局。”
光圣灵此时已经无法抵抗来自世界本身的召唤，它的形体逐渐稀薄，随着一道若有若无的悲鸣，最终化作流光被石柱吸走。
“救……救救他（她）……”
它最终还是没能彻底摆脱自己的身份，但在它消失之后，空中留下了一张卡片。
夏亚虽然归还了所有力量，但在现有世界体系之下，还是一个74级的三职业玩家，所以他向虚空伸出手，用一个法师之手将卡片抓了回来。
【名称：沉睡之魂】
【类别：灵魂】
【持有人：祁业】
【备注：无神的世界，不需要信徒。】
“原来是救他么……”
他叹了声，收起卡片，将目光重新投向这片还在氤氲着的混沌世界。
与这波澜起伏的空间不同，他此刻反而很平静。
即使不知道自己当初是怎么规划的，但他相信过去的自己，就像在过去自己也信任未来的他一样。
夏亚向光圣灵解释“大贤者的阴谋诡计”的过程，实际上也是梳理自己内心的过程。
而且光圣灵不同于他，它的记忆虽然混乱，但没有任何缺失，因此凡是自己提及到的，都能在它那里得到证实，最终他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顺利复刻了当年自己的心路历程，这就意味着这么多年以来，他的信念始终没有改变。
诸多在他无意识、无指引情况下达成的伏笔，最终一一回收，他相信这个结局就是自己当初预见到的。
这就够了。
抚摸着身边的石柱，他从这银色的金属上感受到一股熟悉的力量……
之前他还在猜测这到底是什么，现在他很清楚了，这就是系统。
不管是他在幻术世界用到的友好度超高的系统，还是幻界游戏自带的严苛、公正的系统，都是系统的一部分，也是他最强大的倚仗。
毫无疑问，作为能和弥修亚的神力对抗的力量，它要么来自弥修亚本身，要么来自另外两位创生女神的馈赠，也许自己当年能做出这种长远规划的能力正是来自于诺弥尔。
“只可惜……”
夏亚自嘲地叹了口气，静静等待着。
……
没过多久，混沌的灰白色收敛了，剩下了一片无限广阔的白色空间。
那些灰白聚合成了一道人影，细腿蜂腰身材高挑，身穿一袭白色晚礼服，头顶一个白色圆环，不是笨蛋女神还是谁？
只是如今的弥修亚与游戏里所见的气质迥异，她看向自己的眼神充满了饱经岁月洗礼的沧桑感，还带着一丝疏离。
两人遥遥相对，中间隔着六根银色石柱围成的光幕。
彼此距离明明很近，却仿佛隔着一个世界那么远。
夏亚盯着那双有些眼熟的眼睛，他的内心深处浮现出一种强烈的渴望，似乎有个声音在诱惑他向前，走出这个“牢笼”，但得益于牢笼本身的庇护，他暂时还能抵抗这种威能。
虽然无法对比，但他确信这不亚于光圣灵最后时刻感受到的征召。
那么，是时候回应了。
“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，女神大人？”
夏亚笑着问，然后毅然走出了六根石柱围出的区域。
也走出了自己的“绝对安全区”。
弥修亚的瞳孔明显收缩了下，一种灰白的光泽几乎瞬间覆盖了她的眼睛，但也只是一个瞬间，那光芒便消失了。
她突然闭上眼，身体微微颤抖，似乎在竭力与脑海中的某个念头对抗。
这时，夏亚来到她面前，轻轻抓住她的一只手。
“要我帮忙吗？”
弥修亚睁开眼，眼眸中的挣扎之色愈发明显，灰与白两种光芒不断交织，而手中却逐渐升腾了灰色的气流，如藤蔓般慢慢覆盖了夏亚的全身。
后者的意识顿时被无数道充满恶意的低语包围，远比之前身为囚犯亦或是接触暗影能量时的低语强大了千百倍，整个人仿佛在惊涛骇浪之中上下颠簸的小船，每一分每一秒都有被浪头拍碎的风险……
但他仍然注视着对方的眼睛，一字一句地问：
“需要帮忙吗？”
弥修亚似乎短暂清醒了一瞬，她艰难地点了点头。
“需要。”
“好。”
夏亚露出一丝微笑，然后一弯腰扛起她，转身就冲向石柱围成的安全区。
周围的灰色混沌物似乎察觉到了危机，一瞬间全部挤压了过来，但被夏亚扛在背上的弥修亚却仿佛突然恢复了神智，她的目光既决然又清明，对着这些扭曲的灰色怪物怒目而视，然后大喊：
“滚！”
无形的波纹扩散开来，为夏亚争取到了一瞬间的求生之机，也让他顺利莽回了安全区域。
在穿过光幕的瞬间，弥修亚的身体仿佛触电般颤抖了一下，随即头环碎裂，她的气息也变得微弱起来，但女神大人的脸上却露出一种解脱般的放松。
把她放在地上，夏亚仰面朝天，大口大口喘息着，胸膛剧烈起伏。
有那么一个瞬间，他觉得自己就要死了，不是被灰色的怪物撕成碎片，就是被脑海中的低语折磨成疯子。弥修亚一声怒喝退敌的刹那之前，他的灵魂就像被一锅煮沸的开水，只剩下无尽的轰鸣和胀痛，即使是灵魂冲击的最后时刻都没这么难捱。
但总算是结束了。
两人各自扭头看向对方，沉默之后，同时露出微笑。
但不同于夏亚那样释怀，弥修亚的笑容则充满了苦涩。
“我还真是做了一个糟糕的游戏……”
闻言夏亚微愣，随即笑骂道：“原来这个垃圾游戏是你做的啊！不是把我喜欢的女人堆在一起就是好游戏啊喂，不要小瞧游戏制作啊你这个笨蛋！”
弥修亚眨了眨眼，委屈道：“你说过不会再骂我笨蛋了！”
“呃……”
夏亚一时间陷入了犹豫，也许他真说过，毕竟过去的事都忘了……但在看到弥修亚眼里一闪而过的狡黠后，他就意识到自己被骗了，于是“愤怒地”上前，不由分说地抱住了女神大人，然后用嘴巴狠狠地攻击她的脸颊。
弥修亚也不甘示弱，她抓住夏亚的头发，把他的脑袋使劲摁向自己怀里，试图以此来闷死他，同时还用双腿夹住了夏亚的腰，试图以此来绞死他，手段之狠毒令人发指！
两人十分惨烈的打斗不断升级，两人身上的衣物逐渐减少，同时发出不堪重负的痛苦之音。
那些混沌的气团也从四周升腾，逐渐包裹了石柱围出的区域，也让激烈的战斗场面笼罩在了虚幻的烟雾中。
……
夏亚替弥修亚将粘在鬓角的湿头发捋顺，然后搂着她，抬头看着白色的“天空”。
“能给我多讲讲过去的事吗？”他问。
“我不记得了。”
“别闹。”
“你不记得了，所以我也不记得了。”
弥修亚听起来还有小情绪，但架不住夏亚软磨硬泡，于是她只是拧巴了一会儿，就絮絮叨叨地讲了起来。
“你是一个外来的灵魂，而我的使命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……我因为你的到来被唤醒，然后负责监督你，引导你回到自己的世界，不对我们的世界构成任何威胁。”
夏亚若有所思道：“听起来我是一个抗原，而你是这个世界的抗体……”
“大概是这个意思，但是你可不是什么抗原，你就是一个细菌！”
“哎对对对，细菌就细菌……所以接下来呢？你就给了我一些稀烂的金手指？嘶，你怎么咬人呢！”
“让你骂我！”弥修亚瞪了他一眼，然后替他揉了揉肩膀上的牙印：“再烂那也是你选的，你说自己‘穿越’前是个‘超级无敌厉害’的游戏制作者，可惜游戏公司不争气，居然提前为了扼杀你的前途提桶跑路了，然后你就拿了这些方案出来，让我帮你制作一套‘不影响游戏平衡性’的系统，看你如何大展拳脚……”
夏亚这才恍然道：“原来是这样啊，我就说这些东西怎么看起来一股子新手粗制滥造的感觉……话说幻界的系统是谁做的，应该也是我吧？”
“我不知道。”
弥修亚调整了一下姿势，让自己更好地枕在他的胳膊上。
“我再次醒来，就是在游戏里被你唤醒的那次了。在那之前的最后记忆就是被你封印在古塞拉斯塔。”
“咳咳……聊聊别的吧。”夏亚道：“之后呢，我在废墟里坚持了七天，等到了教会的搜救队，去了阿斯坦城，后来呢？”
“后来啊，你就开始一个接一个找到那些漂亮的女孩，我一开始劝你不要这样做，毕竟你是最终是要离开这个世界的，又不可能带走她们，但你说‘来都来了，不体验一下简直血亏’，就很固执地继续了下去……不，应该说这是你的天性！”弥修亚瞪了他一眼：“我那个时候就应该把你这个可恶的细菌消灭掉！不该放纵你祸害终生！”
夏亚抓住女神大人的手指，攥着触感滑腻的肌肤，笑嘻嘻地贴在自己胸口。
“结果你被细菌污染了是不是？”
“别臭屁了！我当时对你根本没感觉，我觉得你就是个人渣！”弥修亚愤愤道，但似乎想到了什么事，语气逐渐变得平缓：“当时我们还不知道那段平静的冒险岁月意味着什么……”
感受着弥修亚的手指微微用力，夏亚叹了口气：
“看样子我真的没猜错……力量本源具现化出意志的根源在于你。”
“是啊，神明无法参与到其造物的活动中去，这原本是一条铁律。但因为你是外来的灵魂，所以当我依附于你时便可以无视这一条铁律，用你的话说，这相当于卡bug……但这样做是会引起代价的，即原本冰冷的规则因此具现化出了对应的人格，而这种人格，是其力量使用者的群体写照，细致程度取决于我的情绪丰富程度，可惜我们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晚了。
“我们第一次察觉到‘深渊’的存在，是在你前往自由城邦的途中，你搭救了那个被来自影之国的刺客追杀的诅咒精灵（暗精灵），而她被深爱之人背叛过，成了深渊力量的使用者。在我的授意下，你接近并成功指引她脱离了深渊的掌控。
“后来，随着你的实力越来越强，我通过你的视角能看到的东西也越来越多，我的情绪也越来越多样……我没有意识到自己对你产生了特殊的感情，而这种感情在见到你和其他女性接触时发酵，演变出更加丰富的情感……这些都加速了力量本源塑造人格的速度。”
“听起来是个恶性循环。”夏亚喃喃道。
“是的，情况崩坏的速度几乎和你的实力增长速度一样快。在我的帮助下，你很快就达到了这个世界凡人的极限，甚至能以一己之力消灭相对弱小的力量化身，最后率领一部分凡人和他们眼中的‘神明’一起反攻深渊……也无法阻止秩序的崩坏。”
说到这里，弥修亚的身体都在微微颤抖，夏亚便愈发用力地搂着她。
略微停顿后，弥修亚继续道：“我们付出了艰苦卓绝的努力，最终摧毁了物质世界边缘的深渊巢穴，在废墟之中，我们以为自己彻底毁灭了深渊，于是肆意相拥，表达对彼此的好感……在我接受了你的告白，以为自己能像凡人那样体会一段美好的感情时，殊不知那也是深渊真正‘成熟’，开始毁灭一切的开端。”
女神大人的声音带着一丝痛苦：“深渊的存在，看似是要毁灭世界，实际上是要消灭一个产生了私欲的女神……我既是这个世界的守护者，也是力量的源头，我不像鲁尔薇和诺弥尔那样生来便知道自己的使命，与我一同诞生的，便是无尽的创生之力，但我不知道如何去使用它们，我不能像我的姐妹那样创造一个美好的世界，我所创造的只有毁灭和吞噬万物的深渊……”
夏亚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，他用两只手抱住弥修亚，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那样用力。
同一时刻，周遭的灰白色混沌物也开始沸腾，白色被一点点挤压出去，又被石柱吸收，逐渐只剩下了烟雾般的灰色。
“别说了，弥修亚。”夏亚低声道。
“不，让我说完！”弥修亚固执道：“我曾经深深憎恨过深渊，也抱怨过我的姐妹，她们创造万物的力量明明都来自于我，却没有留给我任何指引……但现在我都明白了，我也明白了后来你为什么义无反顾地要封印我，更要放弃自己得来不易的力量……神的成长充满了不可预测性，深渊的出发点并不是毁灭，而是从根本上保护一个世界，不让它沦为‘神’的玩物！”
轰——
仿佛是嗅到了某种潜在的威胁，灰色混沌开始凝聚成各种各样狰狞的生物，并发出隆隆的咆哮声。
但无一例外，它们都被六根石柱散发出的光芒挡在了外面，任何试图靠近这里的混沌物都会一瞬间被击得粉碎。
夏亚感觉到自己在颤抖，手脚变得冰凉，心跳愈发迅速，那种不安几乎每秒都在倍增，他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道：
“别说了，弥修亚，这不是你的错……”
“让我说完。”
女神大人的语气依旧那么固执，但这次却很温柔。
“我进步了，夏亚。当我意识到这一点时，我就从一个笨蛋女神变成了合格的女神。我不是鲁尔薇和诺弥尔那样的‘游戏制作者’，我是她们留在这个世界的‘管理者’，而对于一个完美的游戏，管理者是不能介入其中的，这是你教我的。”
“不，管理者可以介入其中，只要你像我一样放弃力量，放弃与之对应的记忆……”
“但我不想那么做，你为了我已经放弃了太多，如果我也忘记了那些事，我们之间还剩下什么？”
弥修亚轻轻抚摸夏亚的头发，在他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下，语气无比温柔：“我不想忘记过去，我更不想忘记你。我已经给这个世界带来了太多灾难，文明覆灭，生灵涂炭……我们都很清楚，深渊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抹杀‘我’的存在，作为一种自我保护机制，不能把罪责推卸给它，那是逃避，是懦夫。我无法用一句轻飘飘的‘忘记’就抹除过去犯下的错，我要做的是赎罪，是践行自己的责任。
“谢谢你闯入我的世界，谢谢你唤醒了我，谢谢你让我看到了那么多美好的东西，我是个合格的女神了，这个世界开始排斥我了，这就是合格的标志。我该学着像鲁尔薇和诺弥尔那样去创造自己的世界了，我该从一个管理者晋升为创造者了。”
她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轻轻推开夏亚，用饱含爱意的双眼最后注视着他。
“我该离开了。”
四周已经彻底被各种灰色的混沌生物围绕，即使有着石柱围成的光幕阻挡，那些庞大的、不可名状的深渊造物也显得格外狰狞。
夏亚没有挽留弥修亚，他站起身，看着她义无反顾地离开安全区域，踏入深渊。
那些灰色的混沌生物在一瞬间便扑了上去，但尚未来得及靠近她，便接二连三地消亡——不是死亡，是彻底湮灭，仿佛存在都被抹去了一般。
不止如此，灰色的烟雾在她身上编织出一袭崭新的长裙，一顶冠冕代替了头环，出现在弥修亚头上。
——她说得对，她是一个合格的女神了。
“我们还会再见吗？”夏亚大声问。
弥修亚转过身，嘴唇嗫嚅了几下。
声音没有传过来，被震耳欲聋的惨叫盖过了，但夏亚读懂了那回答的意思。
“会有那么一天的。”
他喃喃道。
“会有那么一天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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听到女神的名字，光圣灵颤抖得更加剧烈了。
不只是畏惧，它似乎还带着某种更加复杂的情绪。
“为什么我会对女神产生这样的情感……我始终无法阻止这一点，另外还有它们……”
“我也不知道，但我猜是因为你诞生自她的情绪。”夏亚道：“出于‘守护’和‘观察’智慧生灵的情绪，出于对所有智慧生灵的‘回应’，因此才诞生了独立于其他力量本源的你。至于另外五位……”
夏亚挠了挠头，清清嗓子道：“因为都是从我身上分离出去的，所以它们对弥修亚的感情某种程度上受到了我的影响……我是说我和女神之间的确有些事，但如你所见，现在都忘了。
“而悲剧恰恰在于，它们只能带着这种感情倾向，却终究得不到回应，所以只能像被甩了一样发泄自己‘求而不得’的痛苦……并带着这种痛苦回归本源。”
光圣灵重新看向他，目光中流露出一种惊诧：“所以……所以你谋划了这么多，一切都是为了她？”
“你们不也是么？”夏亚反问：“你以为自己渴望的，是属于谁的力量？而它们五个渴望的，则是女神本身。你们的确不知道古塞拉斯塔封印的是什么，甚至忘记了自己与弥修亚的关系，但在游戏里，你们比谁都清楚这一点：弥修亚的神力被‘系统’禁锢了。
“所以，你们才畏惧这可以限制弥修亚的‘系统’，在幻界里三番五次地改变历史走向，试图通过改变蓝图从而影响到弥修亚，为此不惜送上门来让她抽取权限，以至于让她的权能逐渐膨胀到被系统关注，然后与之对抗，以至于为了保护我不得不强行关闭服务器……你们追求的不就是这么一个浑水摸鱼的机会么？”
说到这里，夏亚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莫名的悲戚。
“从某种程度上，你们的确成功了，现在系统下线，弥修亚沉睡，最后的代价就是她和情绪投影完全融合……我并不知道自己当年具体在谋划什么，但我知道，她与心魔的融合，会导致灾难的到来，而我所做的一切似乎就是为了避免这种灾难，然而，你们把它毁掉了，就像你正在毁掉自己一样。”
“……什么？”
听到这句话，光圣灵本能地察觉到一丝不妥，它开始感受到一丝无法抗拒的征召正从内心深处浮现，顿时脸色大变。
“不可能，我已经、我已经不再是力量本源了！它不可能召唤我！”
然而抵抗是徒劳的，它很快就被一种直面生死存亡的危机感侵蚀，连厌恶这种召唤的情绪都渐渐被一种平静的勇气替换。
“这……这不可能……即使是当初世界崩溃之时的征兆都没这么强烈！即使是当年的深渊卷土重来之时，世界都没有那样绝望过！”
光圣灵开始剧烈挣扎起来，作为力量本源，哪怕它一厢情愿地脱离了这个身份，此刻也无法抵抗来自世界本身的最后挣扎。
“不……别召唤我……我已经不是了……”
它抱着脑袋，身体如虾米般蜷缩起来，已经无法维持自身为人的形状了，逐渐恢复成了一块晶体的样子。
“你做了什么……”
“在与极圣灵交手的过程中，我成了古塞拉斯塔的囚犯，而现在，我是最后一个犯人。”
夏亚淡淡地看了它一眼，轻声道：“极圣灵当初为了得到复仇的力量，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倒向心魔的囚犯，而随着它回归本源，心魔就得到了吞噬一切囚犯的力量，现在轮到我了。多亏了你集中在我身上的法则之力，这帮助我抵抗了很久。但就在刚才，我把所有的力量归还给了这六根柱子之后，我就不想再抵抗了，我要释放她，见证最后的结局。”
光圣灵此时已经无法抵抗来自世界本身的召唤，它的形体逐渐稀薄，随着一道若有若无的悲鸣，最终化作流光被石柱吸走。
“救……救救他（她）……”
它最终还是没能彻底摆脱自己的身份，但在它消失之后，空中留下了一张卡片。
夏亚虽然归还了所有力量，但在现有世界体系之下，还是一个74级的三职业玩家，所以他向虚空伸出手，用一个法师之手将卡片抓了回来。
【名称：沉睡之魂】
【类别：灵魂】
【持有人：祁业】
【备注：无神的世界，不需要信徒。】
“原来是救他么……”
他叹了声，收起卡片，将目光重新投向这片还在氤氲着的混沌世界。
与这波澜起伏的空间不同，他此刻反而很平静。
即使不知道自己当初是怎么规划的，但他相信过去的自己，就像在过去自己也信任未来的他一样。
夏亚向光圣灵解释“大贤者的阴谋诡计”的过程，实际上也是梳理自己内心的过程。
而且光圣灵不同于他，它的记忆虽然混乱，但没有任何缺失，因此凡是自己提及到的，都能在它那里得到证实，最终他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顺利复刻了当年自己的心路历程，这就意味着这么多年以来，他的信念始终没有改变。
诸多在他无意识、无指引情况下达成的伏笔，最终一一回收，他相信这个结局就是自己当初预见到的。
这就够了。
抚摸着身边的石柱，他从这银色的金属上感受到一股熟悉的力量……
之前他还在猜测这到底是什么，现在他很清楚了，这就是系统。
不管是他在幻术世界用到的友好度超高的系统，还是幻界游戏自带的严苛、公正的系统，都是系统的一部分，也是他最强大的倚仗。
毫无疑问，作为能和弥修亚的神力对抗的力量，它要么来自弥修亚本身，要么来自另外两位创生女神的馈赠，也许自己当年能做出这种长远规划的能力正是来自于诺弥尔。
“只可惜……”
夏亚自嘲地叹了口气，静静等待着。
……
没过多久，混沌的灰白色收敛了，剩下了一片无限广阔的白色空间。
那些灰白聚合成了一道人影，细腿蜂腰身材高挑，身穿一袭白色晚礼服，头顶一个白色圆环，不是笨蛋女神还是谁？
只是如今的弥修亚与游戏里所见的气质迥异，她看向自己的眼神充满了饱经岁月洗礼的沧桑感，还带着一丝疏离。
两人遥遥相对，中间隔着六根银色石柱围成的光幕。
彼此距离明明很近，却仿佛隔着一个世界那么远。
夏亚盯着那双有些眼熟的眼睛，他的内心深处浮现出一种强烈的渴望，似乎有个声音在诱惑他向前，走出这个“牢笼”，但得益于牢笼本身的庇护，他暂时还能抵抗这种威能。
虽然无法对比，但他确信这不亚于光圣灵最后时刻感受到的征召。
那么，是时候回应了。
“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，女神大人？”
夏亚笑着问，然后毅然走出了六根石柱围出的区域。
也走出了自己的“绝对安全区”。
弥修亚的瞳孔明显收缩了下，一种灰白的光泽几乎瞬间覆盖了她的眼睛，但也只是一个瞬间，那光芒便消失了。
她突然闭上眼，身体微微颤抖，似乎在竭力与脑海中的某个念头对抗。
这时，夏亚来到她面前，轻轻抓住她的一只手。
“要我帮忙吗？”
弥修亚睁开眼，眼眸中的挣扎之色愈发明显，灰与白两种光芒不断交织，而手中却逐渐升腾了灰色的气流，如藤蔓般慢慢覆盖了夏亚的全身。
后者的意识顿时被无数道充满恶意的低语包围，远比之前身为囚犯亦或是接触暗影能量时的低语强大了千百倍，整个人仿佛在惊涛骇浪之中上下颠簸的小船，每一分每一秒都有被浪头拍碎的风险……
但他仍然注视着对方的眼睛，一字一句地问：
“需要帮忙吗？”
弥修亚似乎短暂清醒了一瞬，她艰难地点了点头。
“需要。”
“好。”
夏亚露出一丝微笑，然后一弯腰扛起她，转身就冲向石柱围成的安全区。
周围的灰色混沌物似乎察觉到了危机，一瞬间全部挤压了过来，但被夏亚扛在背上的弥修亚却仿佛突然恢复了神智，她的目光既决然又清明，对着这些扭曲的灰色怪物怒目而视，然后大喊：
“滚！”
无形的波纹扩散开来，为夏亚争取到了一瞬间的求生之机，也让他顺利莽回了安全区域。
在穿过光幕的瞬间，弥修亚的身体仿佛触电般颤抖了一下，随即头环碎裂，她的气息也变得微弱起来，但女神大人的脸上却露出一种解脱般的放松。
把她放在地上，夏亚仰面朝天，大口大口喘息着，胸膛剧烈起伏。
有那么一个瞬间，他觉得自己就要死了，不是被灰色的怪物撕成碎片，就是被脑海中的低语折磨成疯子。弥修亚一声怒喝退敌的刹那之前，他的灵魂就像被一锅煮沸的开水，只剩下无尽的轰鸣和胀痛，即使是灵魂冲击的最后时刻都没这么难捱。
但总算是结束了。
两人各自扭头看向对方，沉默之后，同时露出微笑。
但不同于夏亚那样释怀，弥修亚的笑容则充满了苦涩。
“我还真是做了一个糟糕的游戏……”
闻言夏亚微愣，随即笑骂道：“原来这个垃圾游戏是你做的啊！不是把我喜欢的女人堆在一起就是好游戏啊喂，不要小瞧游戏制作啊你这个笨蛋！”
弥修亚眨了眨眼，委屈道：“你说过不会再骂我笨蛋了！”
“呃……”
夏亚一时间陷入了犹豫，也许他真说过，毕竟过去的事都忘了……但在看到弥修亚眼里一闪而过的狡黠后，他就意识到自己被骗了，于是“愤怒地”上前，不由分说地抱住了女神大人，然后用嘴巴狠狠地攻击她的脸颊。
弥修亚也不甘示弱，她抓住夏亚的头发，把他的脑袋使劲摁向自己怀里，试图以此来闷死他，同时还用双腿夹住了夏亚的腰，试图以此来绞死他，手段之狠毒令人发指！
两人十分惨烈的打斗不断升级，两人身上的衣物逐渐减少，同时发出不堪重负的痛苦之音。
那些混沌的气团也从四周升腾，逐渐包裹了石柱围出的区域，也让激烈的战斗场面笼罩在了虚幻的烟雾中。
……
夏亚替弥修亚将粘在鬓角的湿头发捋顺，然后搂着她，抬头看着白色的“天空”。
“能给我多讲讲过去的事吗？”他问。
“我不记得了。”
“别闹。”
“你不记得了，所以我也不记得了。”
弥修亚听起来还有小情绪，但架不住夏亚软磨硬泡，于是她只是拧巴了一会儿，就絮絮叨叨地讲了起来。
“你是一个外来的灵魂，而我的使命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……我因为你的到来被唤醒，然后负责监督你，引导你回到自己的世界，不对我们的世界构成任何威胁。”
夏亚若有所思道：“听起来我是一个抗原，而你是这个世界的抗体……”
“大概是这个意思，但是你可不是什么抗原，你就是一个细菌！”
“哎对对对，细菌就细菌……所以接下来呢？你就给了我一些稀烂的金手指？嘶，你怎么咬人呢！”
“让你骂我！”弥修亚瞪了他一眼，然后替他揉了揉肩膀上的牙印：“再烂那也是你选的，你说自己‘穿越’前是个‘超级无敌厉害’的游戏制作者，可惜游戏公司不争气，居然提前为了扼杀你的前途提桶跑路了，然后你就拿了这些方案出来，让我帮你制作一套‘不影响游戏平衡性’的系统，看你如何大展拳脚……”
夏亚这才恍然道：“原来是这样啊，我就说这些东西怎么看起来一股子新手粗制滥造的感觉……话说幻界的系统是谁做的，应该也是我吧？”
“我不知道。”
弥修亚调整了一下姿势，让自己更好地枕在他的胳膊上。
“我再次醒来，就是在游戏里被你唤醒的那次了。在那之前的最后记忆就是被你封印在古塞拉斯塔。”
“咳咳……聊聊别的吧。”夏亚道：“之后呢，我在废墟里坚持了七天，等到了教会的搜救队，去了阿斯坦城，后来呢？”
“后来啊，你就开始一个接一个找到那些漂亮的女孩，我一开始劝你不要这样做，毕竟你是最终是要离开这个世界的，又不可能带走她们，但你说‘来都来了，不体验一下简直血亏’，就很固执地继续了下去……不，应该说这是你的天性！”弥修亚瞪了他一眼：“我那个时候就应该把你这个可恶的细菌消灭掉！不该放纵你祸害终生！”
夏亚抓住女神大人的手指，攥着触感滑腻的肌肤，笑嘻嘻地贴在自己胸口。
“结果你被细菌污染了是不是？”
“别臭屁了！我当时对你根本没感觉，我觉得你就是个人渣！”弥修亚愤愤道，但似乎想到了什么事，语气逐渐变得平缓：“当时我们还不知道那段平静的冒险岁月意味着什么……”
感受着弥修亚的手指微微用力，夏亚叹了口气：
“看样子我真的没猜错……力量本源具现化出意志的根源在于你。”
“是啊，神明无法参与到其造物的活动中去，这原本是一条铁律。但因为你是外来的灵魂，所以当我依附于你时便可以无视这一条铁律，用你的话说，这相当于卡bug……但这样做是会引起代价的，即原本冰冷的规则因此具现化出了对应的人格，而这种人格，是其力量使用者的群体写照，细致程度取决于我的情绪丰富程度，可惜我们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晚了。
“我们第一次察觉到‘深渊’的存在，是在你前往自由城邦的途中，你搭救了那个被来自影之国的刺客追杀的诅咒精灵（暗精灵），而她被深爱之人背叛过，成了深渊力量的使用者。在我的授意下，你接近并成功指引她脱离了深渊的掌控。
“后来，随着你的实力越来越强，我通过你的视角能看到的东西也越来越多，我的情绪也越来越多样……我没有意识到自己对你产生了特殊的感情，而这种感情在见到你和其他女性接触时发酵，演变出更加丰富的情感……这些都加速了力量本源塑造人格的速度。”
“听起来是个恶性循环。”夏亚喃喃道。
“是的，情况崩坏的速度几乎和你的实力增长速度一样快。在我的帮助下，你很快就达到了这个世界凡人的极限，甚至能以一己之力消灭相对弱小的力量化身，最后率领一部分凡人和他们眼中的‘神明’一起反攻深渊……也无法阻止秩序的崩坏。”
说到这里，弥修亚的身体都在微微颤抖，夏亚便愈发用力地搂着她。
略微停顿后，弥修亚继续道：“我们付出了艰苦卓绝的努力，最终摧毁了物质世界边缘的深渊巢穴，在废墟之中，我们以为自己彻底毁灭了深渊，于是肆意相拥，表达对彼此的好感……在我接受了你的告白，以为自己能像凡人那样体会一段美好的感情时，殊不知那也是深渊真正‘成熟’，开始毁灭一切的开端。”
女神大人的声音带着一丝痛苦：“深渊的存在，看似是要毁灭世界，实际上是要消灭一个产生了私欲的女神……我既是这个世界的守护者，也是力量的源头，我不像鲁尔薇和诺弥尔那样生来便知道自己的使命，与我一同诞生的，便是无尽的创生之力，但我不知道如何去使用它们，我不能像我的姐妹那样创造一个美好的世界，我所创造的只有毁灭和吞噬万物的深渊……”
夏亚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，他用两只手抱住弥修亚，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那样用力。
同一时刻，周遭的灰白色混沌物也开始沸腾，白色被一点点挤压出去，又被石柱吸收，逐渐只剩下了烟雾般的灰色。
“别说了，弥修亚。”夏亚低声道。
“不，让我说完！”弥修亚固执道：“我曾经深深憎恨过深渊，也抱怨过我的姐妹，她们创造万物的力量明明都来自于我，却没有留给我任何指引……但现在我都明白了，我也明白了后来你为什么义无反顾地要封印我，更要放弃自己得来不易的力量……神的成长充满了不可预测性，深渊的出发点并不是毁灭，而是从根本上保护一个世界，不让它沦为‘神’的玩物！”
轰——
仿佛是嗅到了某种潜在的威胁，灰色混沌开始凝聚成各种各样狰狞的生物，并发出隆隆的咆哮声。
但无一例外，它们都被六根石柱散发出的光芒挡在了外面，任何试图靠近这里的混沌物都会一瞬间被击得粉碎。
夏亚感觉到自己在颤抖，手脚变得冰凉，心跳愈发迅速，那种不安几乎每秒都在倍增，他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道：
“别说了，弥修亚，这不是你的错……”
“让我说完。”
女神大人的语气依旧那么固执，但这次却很温柔。
“我进步了，夏亚。当我意识到这一点时，我就从一个笨蛋女神变成了合格的女神。我不是鲁尔薇和诺弥尔那样的‘游戏制作者’，我是她们留在这个世界的‘管理者’，而对于一个完美的游戏，管理者是不能介入其中的，这是你教我的。”
“不，管理者可以介入其中，只要你像我一样放弃力量，放弃与之对应的记忆……”
“但我不想那么做，你为了我已经放弃了太多，如果我也忘记了那些事，我们之间还剩下什么？”
弥修亚轻轻抚摸夏亚的头发，在他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下，语气无比温柔：“我不想忘记过去，我更不想忘记你。我已经给这个世界带来了太多灾难，文明覆灭，生灵涂炭……我们都很清楚，深渊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抹杀‘我’的存在，作为一种自我保护机制，不能把罪责推卸给它，那是逃避，是懦夫。我无法用一句轻飘飘的‘忘记’就抹除过去犯下的错，我要做的是赎罪，是践行自己的责任。
“谢谢你闯入我的世界，谢谢你唤醒了我，谢谢你让我看到了那么多美好的东西，我是个合格的女神了，这个世界开始排斥我了，这就是合格的标志。我该学着像鲁尔薇和诺弥尔那样去创造自己的世界了，我该从一个管理者晋升为创造者了。”
她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轻轻推开夏亚，用饱含爱意的双眼最后注视着他。
“我该离开了。”
四周已经彻底被各种灰色的混沌生物围绕，即使有着石柱围成的光幕阻挡，那些庞大的、不可名状的深渊造物也显得格外狰狞。
夏亚没有挽留弥修亚，他站起身，看着她义无反顾地离开安全区域，踏入深渊。
那些灰色的混沌生物在一瞬间便扑了上去，但尚未来得及靠近她，便接二连三地消亡——不是死亡，是彻底湮灭，仿佛存在都被抹去了一般。
不止如此，灰色的烟雾在她身上编织出一袭崭新的长裙，一顶冠冕代替了头环，出现在弥修亚头上。
——她说得对，她是一个合格的女神了。
“我们还会再见吗？”夏亚大声问。
弥修亚转过身，嘴唇嗫嚅了几下。
声音没有传过来，被震耳欲聋的惨叫盖过了，但夏亚读懂了那回答的意思。
“会有那么一天的。”
他喃喃道。
“会有那么一天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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